27、顾大嫂要寻夫君墓

27、顾大嫂要寻夫君墓

话说和尚们吃完了女人的食品，都坐回到自己的铺上去了，有的人手里还捧着干馒头屑一口一口地舔着。这时那女人又说：“诸位师兄，你们是我丈夫的朋友，他活着的时候，你们对他的帮助，我非常感激，只是有一件事还要请你们帮我做一下……”她说到这里停住，眼睛看着大家。大家也都静下来看她，等她往下说，有的人还催促：说吧，有什么事你就说吧。她才又接着说：“我这次来看丈夫，根本就没想到他会不在了，连个面也没见到。所以我想呀，请你们带我到坟上去看看，帮我把他的坟挖开，叫我看他一眼，然后我要把他运回老家去。请你们帮我这个忙。”立即就有人说：“行呀，这有什么难，埋得又不深，不费事就能挖出来。”但我却吓了一跳，忙说：“顾大嫂，那可不行，董施主的坟可是不能动。”

她惊讶地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
我说：“你想想呀，才埋进土里七八天，肉体开始**了，但又很完整，那个样子你挖出来怎么运回去？”

她愣住了。

我又说：“不行，你可别打这主意。迁坟可不是运个死狗死猪那么简单的事。”

她说：“那可怎么办？”

我说：“你要是真想迁坟，就过几年再来，到那时就可以把他的骸骨带走了。”

她不说话了，在思考，良久才说：“没办法吗，真没别的办法吗？那就只能按你说的办了，我就过两年再来，赶在三周年之际迁坟。”

我说：“三周年也不行，肉体在地下**的过程很慢，三周年时间恐怕太短。”接着我又以随便但却认真的口气说她：你着什么急呀，反正这一次带不走，你就多过几年再来呀。人都说入土为安，他已经入土了，很安稳了，你就不要急着迁坟了。

她说：“好的，好的，我听你的话，过上几年再来。今天就请你带我去他的坟上看看就可以了，然后我就回去。”

我的心里格登响了一下。这是我最怕的一件事。我一边思索一边说：“顾大嫂，董秀才的坟……你就不要去了吧。”

她的眼睛立时显出惊讶的神情，说：“为什么？”

我躲开她的眼睛支吾着说：“不为什么，就是一个土堆，有什么看的？”

她的脸色有点变，说话的口气也有点变：“法显师兄，我跑几百里路来这里就是看他的……”

我有点狼狈了，说：“是呀，你是来看他的，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

“人是不在了，可是上坟扫墓是应该的。”

“是应该，是应该，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什么？”

“可是，……他的坟……可能找……不到了……”

“怎么会找不到？”

我真是不知如何回答她了，因为她的脸上一片狐疑的表情，眼睛似乎要把我看穿。我支支吾吾了：

“荒滩上到处都是坟堆，乱七八糟的……怕找不到呀。”

她说：“法显师兄，你刚才还说过，是你们亲自把他拉到坟地埋葬的。这才几天时间，你就认不出地方了吗？”

我心里真是后悔，后悔先前说话欠思考，现在竟然陷于狼狈。为了改变狼狈境地，我厚着脸皮改口说：“顾大嫂，刚才我说的我们，是指掩埋组的人，而不是我和我们窑洞的人。”

她不说话了，眼睛直愣愣看我，显出不信任的眼神。我接着又说：“你要是不信就问问他们：他们谁去埋董施主了？”

她把眼光投向其他的人，其他人都不出声，于是她又对我说：“法显师兄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没去坟地，但我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，我一定要认下我丈夫的坟。我不认下他的坟，以后来迁坟，我到哪儿去找他的骨头？”

糟了，她误会了，以为我不愿带她去坟地，这样一点举手之劳的事都不愿意办。这使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我又说：“顾大嫂，你听我说，我们这里，人死了，都是抬到门外放着，专门有掩埋组的人赶着马车来，把尸体拉去掩埋，其他人都不去。你想呀，人们都饿得站不起来，走不动路了，哪还有力量抬死人哪。除了掩埋组的人，其他人都不去坟地，这是真的。”

听了我解释，她静了片刻，又说：“法显师兄，那就这么办吧，你领我到坟地去一趟，我挨个坟堆去找。”

我说：“到了坟地你也找不到的。坟堆都是一样的，你能认出哪个是你丈夫？”

她惊讶地说：“没有墓碑呀？”

“墓碑？哼哼，你想得好!你以为是陵园啦？”

“连墓碑都没有，哪能这样做事呀，这不是伤天害理吗。死者的亲属来上坟，给谁烧纸呀？”

我摊开双手：“那不是我考虑的事。对啦，我说的也不全对，—幸亏你提醒我—死者的身上还真是拴了个纸片片的，写上名字，编上号码，是毛笔写的。”

她说：“身上挂个纸牌牌有用吗？埋在地下的人，家属来了也不能哪个坟都挖开看看呀。”

我说：“人家可不那样想呀!人家编号是为了统计数字，好造册，向上峰交待，哪管以后家属来了方便不方便。”

她又哭了起来：“哼哼……这样说来，我是见不着丈夫了？”

我没说话，觉得不好回答。倒是晁师兄叫了起来：“怎么找不到？你到牢城营部去，找孔牢头，埋人的事是他管。他登记造册，他就该知道埋在哪里。”

其他人也说：“晁师兄说的对，就找孔牢头。”

那女人抹着眼泪看我。我说：“那你就到营部问问去吧。”

我们的住处在山水沟中端。我领着那个女人顺着弯弯曲曲的山水沟走了十几分钟，从南边爬出山水沟，指着东边二三里处的一道山水沟告诉她，营部就在那里。看着她走进那道沟了，我才回到窑洞去。

欲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。